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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不速之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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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鴻三十五年三月,北都所掌事蕭氏瑾懷,勾結亡國叛將武竺笙起義未果,革職打入天牢待審。時年六月,蕭瑾懷叛國罪坐實,一幹涉案人員定於秋後處斬。

蕭予戈合上卷宗,擡手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,目光有意無意地觸及桌上的金餅。這究竟是警告還是提示?還有阮老爺生前那些話語,又是因何脫口而出?那些疑惑浪般一層又一層打來,就像是要將他吞沒。他仰倒在椅背上,擡手擋住自己的臉,但暖陽卻還是漏過指縫打在他的眼上。

“大人可是累了?”

蕭予戈放下手,見南楚杉端了個托盤進來,回道:“本官只是在想事情。”

“大人中午只用少許,我自作主張做了點湯團。大人若是不棄,且來吃點罷。”

蕭予戈起身過去坐下,接過南楚杉遞來的湯匙,“辛苦師爺了,先坐下罷。”南楚杉在他對面落座,“知大人愛吃甜,我就多放了點紅豆。”

“多謝。”蕭予戈往嘴裏送進一口,混著紅豆的團子香甜軟糯卻不粘牙,嚼上幾口就自然而然地順著喉嚨滾落到肚裏,升騰起一股子暖意。

南楚杉道:“大人方才在讀什麽?我瞧著像是舊年案卷。”

“在讀蕭氏那起案子的記錄。”

“這起案子,”南楚杉頓了頓,“大人可願聽我拙見?”

“師爺但說無妨。”

“叛國為大罪,豈能三月定乾坤?且照依我多年所見,這等陷害忠良之事並非首例。”

蕭予戈又咽下一顆丸子,“雖倉促了事,卻也是足以將我蕭家從五大世家中除名的大案。”

“大人難道不想為父翻案麽?平白蒙受這樣的大冤屈,蕭大人九泉之下定然無法安穩。”

“所以本官來了。”他放下湯匙,望向南楚杉的目光灼然,“你會幫我的罷?”

南楚杉道:“師爺之責便是輔佐大人平冤案,定清白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那,你可以告訴我,你究竟是誰?”南楚杉問得有些謹慎,“是蕭永武,還是蕭永樂?”

“永武,永樂,於師爺來說有差別?”

南楚杉沈默半晌,輕輕搖頭。

“既然如此,師爺又為何有此一問?”

“大人既為永武,那阮鵬濤又為何沖你喊出‘永樂’?我對此事始終抱有疑問。”

蕭予戈道:“你可曾被他人認成楚柳?”南楚杉點頭,“拜年時不常走動的親戚會將比我高些的楚柳認成姐姐。”

“同理。本官比永樂看著年輕,自然就會被認錯。恰如南大哥昨日說的,本官已二十有五,但看著卻像個剛及弱冠之人。”

“依大人所言,你是蕭家次子,而非幺子?”

蕭予戈點頭。

騙子。南楚杉在心裏輕罵一句,但面上卻是並無多大波瀾。

南楚杉端盤進廚房清洗,蕭予戈則回原位繼續查閱公文。入秋後,無論是環海的商戶還是鄰邊的縣城都愛送些客套的信函來,南楚杉前幾日已處理大半,蕭予戈見她終日伏案,主動提出分擔剩餘的部分。

提筆回了幾封,這南楚柳捧著一牛皮紙袋的糖炒栗子進來,身邊還跟著系好金鈴的小肉幹,一人一貓都在桌邊落座。

南楚柳往嘴裏丟栗子,又分給小肉幹一點,說道:“難得不見姐姐埋頭,大人卻又開始奮鬥,真是有趣得很。”

“若掉了沫子就清理一下,省得挨你姐姐訓斥。”

“二姐才舍不得,她最疼我。”

蕭予戈繼續寫回函,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道:“你來是有什麽事要告訴本官麽?又或者,只是想在這兒吃栗子逗貓?”

“任小雨開口了。”

“說了什麽?”蕭予戈沾墨,寫完最後幾句,“葛家小姐近日遇難,她可是知情人?”

“她說是葛老爺動的手。”

南楚柳簡明扼要地將任小雨所言之事告知,這葛小姐閨名惜蕓,素日常與環海幾戶商賈之女交好。某日,幾位姑娘互生奇想,盤下個店面開了家書鋪。

“是因書鋪利益分配不均而導致姐妹反目?”

南楚柳皺眉,“大人真覺著女兒家之間的友情這般淺薄?”

“本官只是隨口一問。”

“這書鋪的分紅是依著諸位姑娘前期投入的資金分配,賬目清清楚楚,每年還繳納一大筆稅銀。在大人還未上任前,每年年底姐姐都會作為縣衙的代表前去參加商戶大會,她們的書鋪已連續多年被評為‘環海縣最佳商戶’。”

蕭予戈拿過新的宣紙,“你說了半天,本官還不知任小雨口中的‘殺人了’究竟指的是什麽?”

“若不是大人忽然提起銀錢一事,我又何須多言?這任小雨說,她那日路過花園時見到葛老爺父女爭吵,葛老爺手裏還舉著個大石頭說要打死葛小姐,她一時驚慌便跑了出來。”

“她並未親眼目睹殺人經過?”

“是。”南楚柳剝開新的一顆,一半餵給小肉幹,剩下的塞給自己,“但按照君染姐的驗屍結果,葛小姐確實是死於硬物撞擊。”

“兇器為何物?”

“似乎是石頭、板磚一類的重物。”南楚柳指起半邊臉頰,“可是要請葛老爺與蘇秀才來衙門協助調查?”

“蘇秀才又是誰?你說話怎麽總跟倒豆子似的?”

南楚柳似笑非笑,“同樣的話,姐姐也曾經說過。至於蘇秀才,他是葛小姐的相識,二人曾互換錦帕,私定終身。這葛小姐正是在要與蘇秀才私奔時被父親撞見,這葛老爺平日裏倒是通情達理,對女兒的事是睜一眼閉一眼,已快有默許之勢。”

“但蘇秀才應試多年卻還是個秀才,又不肯接受葛老爺提出的行商提議,整日就知道扒著書瞧。不是隔三差五地給葛小姐寫酸詩,就是在寺裏與僧人們吹牛皮。疼女如葛老爺,又怎會將女兒托付給這等無大用之人?”

蕭予戈在紙上落款,問道:“他與此案有大聯系?”

“他也是嫌疑人之一。”南楚柳把牛皮紙疊成方正的豆腐塊,擱在桌上讓小肉幹墊爪,“我到葛府問過,有下人說曾在花園附近見過蘇秀才身影,他神色慌張,像是怕被人發現。在他離開不久,花匠就在園子裏見到葛小姐的屍體。”

“兩個都請來罷。”

“王九應當無事,請他走一遭罷。”

南楚柳道:“他跟著姐姐上街買東西了,其餘幾位倒是在。”

“吳璽或嘉海,你挑個帶去罷。”

“遵命。”

這剛說到周嘉海,周嘉海就馬不停蹄地出現在書房門口,“大人,南三姑娘,出大事了!咱們的師爺在鬧市上與人打起來了!”

南楚柳當即拍桌起身,“敢在環海縣跟我姐姐動手,他是活膩歪了嗎?是哪個不長眼的地痞流氓?”

“不,是位姑娘,而且蕭衛也在。”

蕭予戈趕忙過去,“嘉海,他們在哪裏?快些為本官帶路。”

街上的情景與昔日楊秀才二人的相似,圍觀的百姓同樣是將前路圍得水洩不通,這回無人呼喝,見著蕭予戈這身官服,邊上的群眾便後退讓道。

蕭予戈只疑惑一瞬,很快回神帶著南楚柳和周嘉海往中心去,這回依舊是劍拔弩張的場面,不過與那日截然相反的是,蕭衛充當的是勸架的角色。

“光天化日,師爺怎知法犯法?”蕭予戈這話一出,南楚杉的拳頭稍稍有點放松,可很快回道:“她掀翻了趙老二的攤子。”

蕭予戈這才發現,不遠處一大堆香幹散落在地,趙老二彎身在擔邊愁眉苦臉,於是擡眼望向始作俑者,不由得一怔,“鄭小姐?你怎麽在這裏?”

鄭棲昱微笑,“永武,好久不見。”

趙老二忍不住哭訴,“即便是大人的熟識也不該不由分說地掀我的攤子啊!”鄭棲昱朝他作揖,“這位大哥,我並非故意為之,只是先前孩童頑劣,將我撞到你的攤前,這才不留神掀倒你的貨品。你可以說個數,我讓我的隨從給您賠款,您看如何?”

趙老二道:“錢倒是其次。我想請各位鄉親們評評理,何以這位小姐的隨從上來就給我一個大嘴巴子?”說著,他指指自己的臉,“大家瞧見了吧?有五指印。南師爺問他緣由,他又直接沖師爺動手,方才可是有鄉親看見了吧?”

“有,我看到了,是他突然動的手。”

“對,就是他。而且我還看到他打趙老二了,怎麽主人客客氣氣的,手底下的人這麽兇惡?”百姓們你一言我一句,鬧得蕭予戈耳邊嗡嗡作響。

“既然如此,趙老二,你可是要告他無故傷人之罪?”

趙老二眼珠子來回轉了幾下,誠懇道:“狀我是不告的,就是想討個說法。”

“這位先生,”蕭衛在一旁提醒,蕭予戈很快糾正,“這位柳先生,你因何緣故要對趙老二動手?”

“他碰了小姐的手。男女授受不親,這般登徒子之行豈能放任?”

“我平時拽人拽習慣了,哪裏知道這位小姐動不得。”

南楚杉無奈,“這小姐是位外來客,自然受不得你那些‘習慣’,你這打挨得著實無錯,反而還得向這位鄭小姐陪個不是。”鄭棲昱忙擺手,又令柳先生取來荷包,掏出一錠銀子遞上,“趙大哥,這筆錢算是我的一點心意,請您收下。”

趙老二躊躇,見南楚杉點頭,這才伸手接過,說道:“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,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
這烏龍戲進入尾聲,邊上的百姓部分去幫趙老二收攤,餘下的忙各自的事去,很快只剩下蕭予戈一行人。

“姑娘好身法,不知師從何門何派?”柳先生抱拳,如是詢問南楚杉。

南楚杉道:“我娘教的打狗拳法。”

“……”

蕭予戈眼見柳先生笑容僵在嘴角,就打起哈哈道:“鄭小姐一路前來應當辛苦,先到衙門歇腳喝杯茶罷?”

鄭棲昱連著眼睛都填滿笑意,“永武盛情,卻之不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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